上课前,班主任刘老师笑着告诉我,班上有个孩子跟我小女儿长得挺像的。进教室,我用目光搜索了一遍,在靠近后门的位置看到了小雪的名牌。我走过去,看到小雪白白的皮肤,带点婴儿肥的脸蛋,一笑就眯起的眼睛,确实和小女儿有些神似。和她打招呼,她很大方地笑着问老师好。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活泼可爱,我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孩子,心里也不自觉生出了几分亲近感。
小奖励
因为刚入一年级,学生课堂上的学习、行为习惯都需要一点点引导。开始上课,不听讲的、随便下座位的、作业完不成的,各种情况都有发生。一周后,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有了规则意识,可小雪的问题开始暴露出来了。
上课的时候,小雪不专心,总在下面玩东西。当老师喊口令要求坐端正,她回应的声音却是最大的。只见她双臂摆正,挺胸昂头,眼睛炯炯地盯着老师,就等着老师点名表扬坐姿最好的孩子。可刚点名表扬完,她就像完成了任务就下班的工人——头立刻低下去,又在桌子下面玩着什么。一次次提醒,可她的注意力总是很难集中。
我给小雪妈妈打电话反映情况。小雪妈妈语气平静,说孩子就是贪玩,在家做事都不专注,她也没有办法。平时公司太忙,孩子在家根本没精力管教,很多时候都交给老人带。最后,小雪妈妈有点自嘲地说:“正是因为没时间管孩子,才送到你们学校的。”
家长那里借不到力,我只能从孩子身上找突破口了。一次科学课,我叫小雪来办公室补课,顺便聊聊天,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。
“小雪,喜欢上语文课吗?”
“喜欢”。小雪眼睛一眯露出笑容。
“那上课为什么总是走神呢?”
“老师,因为上课没意思,我就想在下面玩。”小雪前后矛盾,却理直气壮地看着我。
我哭笑不得:“其实上课很有意思的,就是你没有认真听。那——你上课能不能用心听一听试试呢?”
“可以呀。”
“那下节课老师要看你的表现啦!”
“好的。”
聊天很愉快,我特意奖励了小零食给小雪。
小雪拿到零食,一脸阳光地说:“袁老师,下节课我一定好好表现。”
老师的一席话还抵不过一个小小的零食!我有些无语,但还是期待着小雪下节课的变化。
上课了,进入教室,我发现小雪果然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等着上课。看来上次聊天,再加上零食的奖励有效果了,我暗暗得意。
开始讲课,我这边神采飞扬,状态火热,回身一看小雪,只见她在下面正玩得起劲。这一幕仿佛是电影中“情境冲突”的特写镜头,一下子出现在面前,让我感到滑稽而失落。
作为教师,我多么希望小雪能回归课堂,可简单的小奖励只能让她发生暂时的表象的变化,达不到长期稳定的效果。要想改变她的不良习惯,还需要寻找新的突破口。
认姐姐
小雪才6岁,单纯直率,她的那种随意、无责任意识,反映出了家庭教育的缺失。小奖励没有好的效果,短期内也无法改变家庭教育状况。晚上睡不着,小雪那和女儿神似的模样又出现在脑际,我的心里顿时又有了主意。
课间,我又把小雪叫到身边。
“小雪,刘老师有没有告诉你,你和我的小女儿长得很像呀?”
小雪很兴奋:“和你女儿吗?很像吗?”
“是的,我有两个女儿,一个叫豆豆,一个叫梦梦。她们都比你大,是你的姐姐。”我特意强调两个女儿是她的姐姐,“你和小姐姐梦梦长得很像,刘老师都说像!”
小雪的脸上绽开了花。
我接着说:“你的两个姐姐学习都很认真,课堂上从来不会走神的。”
小雪听我说着,眼神里流露出向往,情不自禁地点着头。“我两个姐姐知道我吗?”
“当然知道,我还告诉两个姐姐你很活泼可爱呢!接下来这段时间,我会把你每天的表现都告诉姐姐。”
小雪欢欣鼓舞地走了。
再次上课,小雪的精神面貌明显不一样了:坐得很端正,眼睛很有神。一节课几乎没怎么走神。下课,我郑重地表扬了她的进步。
一节课的良好表现给我也带来了巨大鼓舞。这次总算找到办法了,我对第二天的课满怀期待。
第二天早读,小雪又迟到了。
没关系,坏习惯一点一点地改,课堂上不是已经有转变了吗?
检查作业,组长来报,小雪没完成。
没关系,坏习惯一点一点地改,课堂上不是已经有转变了吗?
正式上课,小雪又回归到那种“无所谓”的状态了。
我的心里再也说不出“没关系……”,准备好的各种鼓励和表扬的言语,都梗在了喉头。
我还是低估了习惯转化的复杂性,期待之后的失落再次让我措手不及。
时好时坏中,我的心也一次次纠结着。没有改变小雪不能善罢甘休,我在酝酿着下一步计划。
元旦节正赶上周五,女儿没上课跟我来到学校。
课间,我悄悄告诉小雪:“两个姐姐来学校了,想见一见你。”小雪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地跟我来到办公室。两个女儿已经准备好礼物在等着了。我给小雪介绍了两个姐姐,女儿大方地叫着小雪妹妹,送给她礼物。小雪抱着礼物,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姐姐。我让小女儿跟她在一起拍了照片,两个神似的小姑娘贴在一起格外亲密。
再次进班准备上课,只看见小雪正在绘声绘色地跟同学讲着:“袁老师有两个女儿,都是我的姐姐,一个豆豆姐姐,一个梦梦姐姐。我跟梦梦姐姐长得很像……”看着小雪身边一圈羡慕的目光,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。
这次和女儿见面之后,我和小雪一下子就有了共同的话题。她总是跑过来问我豆豆姐姐怎么样了?梦梦姐姐怎么样了?我也会跟她讲女儿的一些事情。我的课上,小雪的积极性真正被激发了起来,走神的情况少了,举手发言的表现多了,作业也基本上能按时完成了。
在班级生活中,除了家长、老师的支持外,学生还需要伙伴关注和群体的归属感。在向小雪表达了“两个姐姐”对她的关注后,让她感受到同伴的支持,有了可以学习的对象,这体现出了“同伴群体效应”的作用。“两个姐姐”让小雪感受到自我价值,有了努力的动力。也因为“两个姐姐”,让小雪跟老师之间有了沟通的桥梁,产生了亲近感,小雪才真正开始发生转变。
树标杆
小雪在转变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。可是,她现在的变化大多是靠老师的表扬以及两个姐姐的关注来维系,要想真正改变,必须激发她内在的积极性,让她自己能发光。
课堂上,小雪对老师提出的要求每次反应都非常快,因此我有了主意。上课,我提醒同学们把课本打开,做好读书的准备。我声音刚落,小雪果然第一时间做好了准备。等同学们都做好了准备,我郑重宣布:“小澄是我们班坐姿的标杆,小锋是我们班书写的标杆,小雪在课堂上反应最快,是我们班课堂表现的标杆,希望同学们多向小雪同学学习。”同学们都知道小雪平时反应比较快,这次的表扬算是名副其实,给小雪正名了。小雪自己也特别开心,“我是班上的标杆”经常挂在口上,并激励着她课堂的表现。
慢慢地,小雪这个“标杆”成了班上真正的标杆。每次课堂上,小雪从没有让老师和同学们失望过,听课精神劲儿十足,发言举手也都是最积极的。
为了进一步改善小雪的作业问题,课下我又找到小雪。“小雪,作为一个标杆,不但要课堂上表现积极,还应该把作业写好。你看小澄和小锋,他们的字都写得非常漂亮,老师觉得你也可以。”
于是,课上、课下小雪经常会给我看她的书写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指导,她的书写有了很大进步,写作业的自信心也提升了起来。每天的作业,她都有了明确的目标——全对、书写得A+。最近,小雪几次作业都得到了“100A+”,这是之前不敢想的。
前段时间英语何老师跟我聊起了小雪,说她简直换了一个人,课堂上的表现格外积极认真。我想,这是孩子内在的精神动力被激活了,一进入课堂,她就会想到自己是课堂标杆,并以此来要求自己积极表现。现在,就算是课堂上不经常表扬她她也能够自觉努力了。
学生的学习动机包括外部动机和内部动机。外部动机是由外部诱因产生的。老师的小奖励、“两位姐姐”的关注,都是小雪变化的外部动机;内部动机则是由个体内在的需要触发的,可以更深远地调动学生的积极性。将小雪树立为标杆,让她受到了更多同伴的关注,在同伴当中有了自己的“席位”,因此,小雪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捍卫自己“席位”的动力。随着不断的进步,这种内在的行动力会变得更加持久而稳定。
教育的目的是激励,更是唤醒。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,我始终相信,总有一束光可抵达心灵,唤醒生命。
作者简介:袁永华,男,佛山市顺德区拔萃实验学校语文老师,德育处主任。